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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煥雷。”便聽“咻”的一聲,一只比他還高的黑色巨鳥立時出現在身後。只見他腳一點地,身子躍起,在空中一個利落的旋身,便騎到了鳥背上。隨即低聲道:“走。”那大鳥立刻伸展雙翅,沖向雲霄。霎時翼風驟起,若不是張尉拉著唐謐和白芷薇,兩人覺得便要被這一陣風吹落到山崖去了。

“可惡,要殺人啊。”唐謐沖著天空叫。

“那個就是魂獸麽?”白芷薇眼裏掠過一絲艷羨。

“嗯,是。桓瀾,真是很厲害。”張尉望著天空中的黑點讚嘆。

唐謐扭頭看看張尉,發現那個虎頭虎腦,永遠很有生氣的臉上竟然掛著一種說不出的落寞,那是恐怕連張尉自己都不曾發覺便悄悄爬上了他面孔的神情。

心被牽動了一下,於是說:“我說,咱們今年一定要一起通過大試。”

“嗯。”

“好。”

三個人互相看看,都覺得心頭有一點熱熱的,便相視而笑了。

2、天才與天才的小小對決

“張尉,桓瀾是什麽人,你怎麽認識他的?”

“桓瀾麽,我第一年到蜀山便是和他分在一組的,都說他是蜀山百年不遇的奇才。”

“幾位同門,打擾了。不知你們是不是要去玄天閣呢?”突然,一個彬彬有禮的聲音突然插進了三人的談話。

說話的是一個看上去似乎比張尉略大些的少年,也作劍童打扮,領襟上赫然竟也是繡了四種金色的紋樣。

唐謐看了一楞,她自是知道蜀山禦劍堂收的劍童必要年過十歲,至多可以修習六年,十五歲之後若還未過五殿大試,便要送出蜀山了。

一般從第三試開始,便會有人屢考不過,故此很多人都是十四五歲了,衣上不過繡著兩三朵紋樣,最後不得不黯然離開蜀山。而此人與張尉看上去不過也就一兩歲差距,竟然也已經過了四殿大試,看來也是頗厲害的角色。

但見此人眉目清俊,氣質溫和,唐謐便試探地開了口:“我們是要上去,只是一路上走得急了,現下腿發軟,攀不了棧道,不知這位同門可以幫幫忙麽?”

不出所料,那少年道:“自是可以,我喚出魂獸來就可載幾位去玄天閣。不過,這蜀山的規矩是任何弟子不可以飛上玄天閣,必須是一步步走上去,我怕……”

“沒事,怪罪下來你也是幫助我們,事情由我們頂著。再說,剛才你沒見有個人已經飛上去了麽,他能飛咱們怎麽不能呢。”

對方略略思索了一下,便說:“好吧。”隨即一揮左手,底喚道:“飔鶩。”他身後立時出現了一只如馬般大小的白色雙頭鷹。

只見那只雙頭鷹瞳藍喙金,白羽勝雪,一頭低回一頭昂揚,甚是神氣。唐謐見了喜歡,拉著白芷薇就要過去。那雙頭鷹一見二人要靠近,低嘯一聲,揚起一只爪子沖她們一揮。唐謐只覺得眼前一晃,一股冷風襲來,本能地往後一閃身,險險避過爪風,頓時臉色煞白。

“莫怕,飔鶩只是要警告你們一下,不是要傷你們。”少年忙說,“魂獸都不喜歡陌生人隨便碰觸。”他隨即一擡手,那雙頭鷹便乖乖跪了下來,眼裏流露出馴服之色。

少年轉向二人,微微側身示意道:“請。”唐謐只覺得少年不過幾個微小的動作,卻意態風流,饒是如今還年少青澀,竟已初有芝蘭玉樹之風了。

待二人躍到雙頭鷹背上,唐謐沖站在那裏不動的張尉招招手:“餵,上來啊。”張尉卻搖搖頭,說:“我可以走棧道,一會兒見。”話落轉身便向棧道走去。少年見狀也不留他,飛身躍上雙頭鷹,道:“走吧。”雙頭鷹頓時振翅而飛,扶搖直上。

唐謐從空中俯瞰蜀山景色,覺得與走在山中看又是一番不同,那少年仿佛也有意讓她們多欣賞一下風景,本來眨眼即到的一段路,竟是遲遲未命令魂獸降落。

她突然發現白芷薇一直不語,只是盯著懸崖出神,順著她的眼光看去,只見一個小小的靛青色身影正攀扶著鐵索緩緩前行,忽聽白芷薇開了口:“唐謐,咱們三個努努力,聽說過了第二殿之試便可以學習召喚魂獸了。”

唐謐和白芷薇相處了幾天,知道她其實也和自己一樣並不把五殿大試放在心上,現下如此說,自然主要是想幫幫“三個”裏的那一個,便答道:“放心,憑咱們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資質,那還不容易麽。”

身後的少年噗哧笑了。

“笑什麽,很好笑麽?”唐謐回頭瞪了他一眼。

“不是,想到以後還能見到兩位,便不由得高興。在下慕容斐,今年參考信土殿之試,準備投到術宗門下,希望可以盡快見到兩位師妹。”

唐謐知道禦劍堂的劍童之間是不可以喚“師兄妹”的,只因還沒有通過五殿大試,沒有拜宗門,便沒有師承,不算嚴格意義上的蜀山弟子。所以平時叫“同門”或者直接叫名字都是可以的。此人如此說,分明是說自己肯定能通過信土殿之試,倒要拭目以待你們兩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丫頭何時能來。

想到這裏,唐謐便覺得這個叫慕容斐的少年看上去和氣,其實也是個驕傲得不得了的家夥。本想還他一句“你過不過得了信土殿之試還不一定呢。”但想想人家畢竟在幫自己,便沒有作聲。但白芷薇是一向毒舌的,只聽她淡淡地說:“你也未必就能成得了我們師兄。”

氣氛頓時尷尬,唐謐只覺得冷風吹過,割面如刀,只好趕緊無奈地打圓場:“唉,那個,慕容斐,咱們飛下去好不好,真冷啊。”

雙頭鷹落在玄天閣前的空場上,讓在空場上來來往往的劍童們小小騷動了一下。白芷薇和唐謐一跳下來,便看到桓瀾走了過來。

“桓瀾,你到得真早啊。”慕容斐同他打招呼,一副頗為熟稔的模樣“你的煥雷似乎又厲害了些,竟可以載你飛上來了。”“不比你的飔鶩,載了三人還可以飛那麽久。”桓瀾答道,語氣平淡,負手而站,挺拔的身姿透出深入骨髓的倨傲。

白芷薇聽到這裏,明白自己果然猜對了幾分,這慕容斐剛才載著我們回旋不落,原是有意炫耀魂獸的本領,只是本以為他是做給張尉看的,原來卻是有意和桓瀾比試,也對,張尉這樣的,估計他們都沒有放在眼裏吧。

她當下拉著唐謐轉身要走,幾句話又飄過來。

“哪能進步如此之快,定是借用寶物增強魂獸之力了,卻也不見得長久。”

“不錯,但這寶物可是取自赤峰四翼蛇的。如今忘憂峰突然出現幾條赤峰四翼蛇,有興趣不妨去看看,不要等過陣子跑光了說我沒告訴你。”

“什麽蛇什麽寶?”唐謐也聽到了,不忍扭頭八卦一下。

還未有人答話,就聽耳邊一個猶如萬年寒冰的聲音炸開:“是誰剛才飛上玄天閣了?”

唐謐和白芷薇還沒反應過來,桓瀾和慕容斐已經齊齊跪下。唐謐一看,一個身穿窄袖黑袍的中年人正站在百步開外的玄天閣門前,但剛才那聲音卻仿佛就在耳邊,看來此人定是武功不凡。

白芷薇見兩個男孩子跪了,心道這一遭可能是犯了什麽大錯,自己馬上也跪下,順手一拉楞在那裏的唐謐,示意她也要跪。可唐謐在自己那個世界裏是連爹娘也不跪的,這種被她認為頗奴性的動作,實在是很難做出來,待那人走到身前了,還是兀自站著。

只見來人的容貌和禦劍堂殿監穆顯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沒有白眼,神色也更冷厲。其實以唐謐二十幾年的閱歷,她一直覺得穆殿監的嚴厲不過是掛個相,唬唬頑劣的劍童們罷了,而此人,倒真的讓她心生酷寒。

來人不說話,幾人便不敢出聲,就連周圍看熱鬧的劍童也在第一時間躡手躡腳地退到了安全距離之外。

他仔細看了看唐、白二人,方才向桓瀾問道:“桓瀾,你先說,怎麽回事。”

“回穆宗主,瀾過棧道時,被兩位同門所阻,因不想誤了劍術課,又不願與人爭執,便喚出魂獸載瀾上玄天閣。雖是不得已,卻自知有違門規,請宗主處罰。”

那人聽後不免又掃了一眼唐謐,唐謐只覺得心裏一緊,心想恐怕此人就是劍宗的宗主穆晃了。

“慕容斐,你又如何解釋?”

“回宗主,斐遇兩位同門於棧道,因兩位同門體力不支,請斐幫助上玄天閣,故才出此下策,斐明知故犯,請宗主處罰。”

眼見球傳到“兩位同門”了,唐謐便準備開口解釋,但那人卻繼續問桓瀾和慕容斐:“你們說說,為何要用左手召喚魂獸?”這個問題問得有點跳脫,但慕容斐馬上明白過來,答道:“因為左手連心,心中藏獸。”

“既然知道魂獸是你心中之猛獸,為何要豢養得如此巨大兇猛?教你魂獸召喚術的是術宗的哪位殿判,難道他沒教你們以劍童之能力,這魂獸只可用來傳遞信件消息,若一味任魂獸力量增加,便可能反噬你們的本心,墜入魔道麽?”穆晃的語氣越發嚴厲了。

慕容斐此時僵著身子,手心裏已經出了一層汗。這些道理他自是在學習魂獸召喚術的第一天便被告知的。但自從那日偶見桓瀾的魂獸已頗為強大,便激起了比試之心,竟是冒險去殺了一條赤峰四翼蛇,奪其寶物以增加自己魂獸的力量。只是魂獸畢竟是有些敏感之事,不好如比劍一般明著比拼一番,而今天正好碰上唐謐他們這檔子事,便借機暗和桓瀾一較高下。也和著自己少年心性,見桓瀾就這麽大剌剌飛上玄天閣,想著你不在乎門規我便在乎麽,便也飛了上來,此時雖有悔意,卻是已經晚了。

穆晃見慕容斐垂著頭不說話,又轉向唐謐問:“你叫什麽名字?為何不跪,可是認為自己沒有錯?”唐謐現在其實甚是後悔,沒有從小養成有事就跪的好習慣,以至於此刻只能“木秀於林”了。幸好她臉皮厚,EQ也高,腦子一轉答道:“回宗主,我叫唐謐。不是我認為自己沒錯,是剛才懾於宗主威儀,已經不知如何是好了。”然後倏地一下跪倒在地,“謐知錯了,請宗主責罰。”穆晃不由得多打量了唐謐幾眼,心想她看上去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娃娃,怎麽會來這一手?明明知道她說的不是真心話,卻也拿捏不到什麽錯處。

“既然你們都知道錯了,就跪在這裏思過吧。慕容斐,讓你魂獸力量增強的是何物?”

慕容斐有些不情願地從腰帶解下一個玉佩,交到穆晃手上。那人看了眼玉佩,眼光一閃,厲聲問:“此物從何處得來的?”

“回宗主,斐日前僥幸殺了一只赤峰四翼蛇,這是從那怪物身上得的。”

“哼,邪魔之物,不可留。”話落,玉佩便在穆晃掌中被碾成了齏粉。

四個人被罰跪的地方是玄天閣前的空場,平日裏最是人來人往。此時接近午飯時間,就更熱鬧些。

“啊,”有女孩子的輕聲尖叫,“那不是慕容斐和桓瀾麽?”

唐謐從這聲尖叫的分貝猜測此人應該是一個慕容斐或者桓瀾的粉絲,擡眼一看,不遠處站著三個同自己一起在智木殿修習的小姑娘,也正是除她和白芷薇之外,同批劍童中僅有的三個女孩子。

“是啊,怎麽被罰跪了,咱們殿的白芷薇和唐謐怎麽一起跪著?”另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來。“會不會是……”聲音便小了。

“不會吧,莫非是……”聲音更小了。

唐謐搖搖頭,終於知道謠言是怎樣產生的了。

張尉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帶著一臉的焦躁:“剛才聽說要罰你們跪一個下午,怎麽樣,撐得住麽?”白芷薇和唐謐已經跪得下肢麻木,一聽這話,兩人對望一眼,都是面露苦色。

張尉嘆口氣,從懷裏拿出個油紙包,打開一看竟是四個熱乎乎的大包子,“中午飯,給你們留的,快吃吧,我馬上要去上劍術課了。”“張尉,你真好,餓死我啦。”唐謐抓起一個包子就往嘴裏塞,另一只手剛想去抓下一個,張尉突然拿開了紙包,猶疑地問她倆:“給桓瀾他們一人一個可好?他們也要跪一下午。”

“要不是他們……”唐謐心痛包子,想埋怨他們幾句,卻發覺這件事上也沒什麽可埋怨誰的,想想算了,畢竟都是小孩子,改口說:“隨你便吧,就當是同舟共濟好了。”白芷薇側頭看看那兩個直挺挺跪在一旁的驕傲身影,說:“張尉,你的好意人家不一定領呢。”

張尉卻不理這些,走去蹲到兩人面前,遞上還冒著熱氣的包子,滿心滿臉的真誠:“兩位同門吃一個包子墊墊肚子吧,可能要跪一下午。”

慕容斐看看面前這個幾乎是陌生人的少年,只覺得那雙閃亮的眼睛裏晴空萬裏,讓人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心底,不是恩惠,不是同情,只是簡單地希望你好過些,別餓著。於是,他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意,取過一個包子:“謝謝,確實餓了。”“桓瀾,這個是你的。”張尉隨即順手把最後一個塞給桓瀾,然後站起身,在衣服上抹抹手,“我得走了,你們堅持啊。”轉身便跑了。

實際上,四人並沒有跪一下午。在劍術課開始之前,智木殿和信土殿教授劍術的殿判就來領人了。

唐謐和白芷薇也是第一次見到教授自己的劍術的殿判,沒想到竟是個頗好看的年輕女子,她也穿著劍宗門人的黑色袍服,兩道烏黑的眉毛斜飛入鬢,頭發如男子一般綰了一個發髻在頭頂,斜插一只青玉簪,襯得人英氣勃勃。

“我是你們的殿判,以後叫我宣殿判就好了。宗主說了,看在你們初犯,又不想耽誤你們學劍,這次就輕懲一下,以後不可再犯。”宣殿判一邊說,一邊附身在兩人腿上和腰上幾處穴道揉捏幾下,兩人頓時感覺已經麻木的雙腿有了知覺。此時宣殿判雙手一托兩人,便把兩人扶了起來。她看看還站立不穩的兩個小女孩,語氣略嚴厲地說:“以後可記好了,咱們蜀山規矩可不是兒戲,今兒這是最輕的,若再惹事,誰替你們說情也沒用了。”

唐謐和白芷薇對看一眼,兩人眼裏都掠過一絲疑惑,什麽人替他們說情了,連劍宗宗主也要賣他一個面子。

晚飯的時候,張尉一碗一碗地添粥,仿若餓死鬼投胎。

“吃那麽多,豬啊你,活像沒吃過午飯的?”

“是沒吃過啊,我的午飯不是給你們四個吃了麽。”張尉把臉埋在粥碗裏,眼皮也沒擡一下。

“張尉,就吃最後一碗吧,別人都已經下山了,你再吃我們在禦劍堂關門前肯定到不了了,你不怕被扣分了麽?”

“不怕,我知道回去的近路。”

所謂近路,必需走過棧道以後再向下五、六十級臺階,然後撥開一叢一叢恣意生長的,在月色下葳蓐生光的灌木叢,方可看到一條被人踩踏出來的小徑。

白芷薇看看那斜斜往山下密林深處紮下去的小路,猶豫了:“不行,張尉。殿判說過,蜀山中的青石階路都有結界保護,山中野獸和怪物都踏不進去,所以我們只可以走青石階鋪的路。”

“沒事,我經常走這路。我過去一個人在山上練劍總是忘了時間,下山便走這條路。它直穿到無憂峰和無惘峰之間的幻海森林,穿過幻海森林便是無憂峰的山腳了,再走不遠就可以到禦劍堂,比這無惘峰上七拐八轉的青石階路不知要快多少。”

“不行,我也不同意。”唐謐可不想為了那區區幾分斷送了性命,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枝葉連天,蒿草叢生的森林裏一定藏著什麽豺狼虎豹。

此時張尉竟有些得意地笑了,獻寶似地從懷裏拿出一個香囊,倒出一顆鴿蛋般大小的琥珀色珠子,說:“沒事,我有這個。此珠名為‘沈荻’,有它在身邊,一丈之內妖獸趨避。我每次走夜路都是靠它。”

兩人細打量這顆名為“沈荻”的珠子,只見它仿若一顆透明的琥珀,只是珠芯處有一小團似乎在不斷跳躍的黃色光亮,這亮光穿過透明的珠壁,在她們的四周形成一個極淡的一丈見方的光暈,身處光暈之中,讓人有一種十分安定的感覺,仿如被擁入了溫暖而強大的懷抱。

要不試試?

“走吧。”張尉看兩人似乎還有些猶豫,“讓你們見識見識月下的幻海森林,那可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美景。”

三人沿著小徑在樹林裏走了一段,眼前豁然出現一片草地,草地的盡頭則又是黑壓壓一片更加茂密的森林。

只見這片草地長勢甚好,大約齊腰的高度,泛著春天的新綠,葉尖上凝著銀色月華,一叢一叢不知名的藍紫色野花點綴其間,一陣微風吹過,草低花搖,草葉上的月光繽紛碎落,草浪輕翻,幻似月下靜海。

“好漂亮,這就是‘幻海’麽?張尉你還真是沒吹牛啊”唐謐被眼前美景所惑,不由讚嘆。

張尉面有得色地搖搖頭:“唐謐你傻啊,‘幻海森林’自然是森林,這裏可是草地。草地那邊的林子才是‘幻海森林’,這裏不過是保護‘幻海森林’的妖草。”

張尉話還沒落,白芷薇已經指著一叢藍紫色的野花驚叫起來:“唐謐,你看!”唐謐順著指點看過去,心下駭然,只見那叢藍紫色野花大約是由十多支單支的野花組成,每支都是在一支碧綠的花莖上頂著一個仿若雛菊的花朵,徑上對生著一對細長的葉片,詭異的是,雖然此時無風,這些野花仍是兀自搖擺不停,兩只對生的葉片就像兩只手臂一樣揮來動去,做著各種動作,有的像是在伸懶腰,有的像是在抱頭沈思,甚至有的還倆倆擁抱。兩人不由詢顧張尉。

張尉可能是幾日來被這兩人壓迫得厲害,此時看到兩個小姑娘略略驚恐的模樣,玩兒心大起,順手連根拔起手邊的一朵野花,冷不防舉到唐謐面前,只見那野花發出“吱”地一聲尖叫,一股藍紫色液體從花心中噴出,直射在唐謐的臉上,然後颼地一下跳出張尉的手,三崩兩跳地回到草裏,隱沒不見了。

“哈哈……”張尉看著滿臉紫色液體的唐謐笑得彎下了腰。

“張大頭,你想死啊。”唐謐一邊用袖子抹臉,一邊撲過去要揍張尉。

張尉早就料到了唐謐要武力解決,轉頭就跑,邊跑邊叫:“白芷薇,你快跟上,離了我一丈可就有妖怪來吃你啦。”白芷薇知道張尉這話裏嚇唬人的成份多,可心裏還是害怕,拔腿就去追趕那糾纏打鬥的倆人。

一陣跑鬧,三人轉眼就沖過妖草,一頭紮進了幻海森林。

這幻海森林從外面看,是黑漆漆的一片,但真的置身其中,卻覺得比森林外的草地還要明亮些。明明是樹木層疊,枝葉連天,連月光都很難射入的密林,卻仿若一塊千年碧玉,光華自生。

“張尉,這光是從哪裏來的?”白芷薇不由問,她覺得,一走進這森林,就感到有一種非常強大的生命的氣息。

“我也不完全清楚,我記得第一次走進來的時候,就覺得這裏的所有事物好像都隱隱生光,後來回去在藏書閣也查了查,知道這幻海森林是天地初始便有的,因有妖草保護,白天便會消失不見,晚上妖草退去力量,這林子則顯現出來,因此千百年來幾乎沒受什麽幹擾,有什麽變化。所以我猜這光可能是因為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已經成精怪了吧。”

唐謐聽到此處,一個暴栗打在張尉腦門上:“張大頭,又沒事嚇唬人。”張尉捂著腦袋委屈:“誰嚇你了,你不覺得這裏感覺上生機勃勃麽。”

“那倒是,雖然看不到什麽野獸飛禽,卻覺得好像四處都有生命,”然後,唐謐瞪一眼張尉繼續說,“不過絕對不是妖氣。”

白芷薇笑了:“唐謐你剛來蜀山幾天啊,都分得出妖氣了。”

唐謐自己也笑了,拉著白芷薇就往林子裏走。

一路上奇花異草甚多,但因為白芷薇和唐謐走在夜晚的叢林裏多少有些害怕,也沒有顧得上細看。妖怪或者野獸倒是沒見到,但能感覺到身前身後的樹木草從間,似乎不時有什麽活物竄出來又隱回去的。唐謐每每想要看時,卻影影綽綽,什麽也沒發現,想來是這裏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活物都懾於“沈荻”之力,不敢接近吧,她這樣想著,便覺得安心了許多。

又走了一會兒,有輕微的水聲傳來,沒走幾步,面前就出現了一個很小的湖。

“快出去了,”張尉說,“繞過湖,再走一段就出了幻海,然後很快就能走到無憂峰的青石階路上,咱們這樣走,可是省了一半的時間。”

這時候,湖對岸隱約傳來金屬撞擊的聲音,三人中張尉耳力最好,他一皺眉,道:“好像是有人在打鬥,咱們過去看看。”

三人尋著聲音趕過去,看見一個劍童正和一個比他高上三倍的怪物纏鬥一處。

只見那怪物狀似無頭的武將,身上披著殘缺的盔甲,渾身傷痕,胸前一處巨大的傷痕從左肩劃至下腹,露出白森森的條條肋骨,紅肉張牙舞爪地翻卷在傷口兩側,卻沒見到血流出來。

“張尉,那怪物被打成這樣,估計快死了吧,你,你就別上了。”唐謐看到張尉上身蓄力,右手放到背著的鐵劍柄上,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開口阻止道。

“那人好像是桓瀾。”白芷薇低叫。

“可不是麽,張尉,你別打攪人家練功啊。”唐謐把張尉按在劍柄上的手拉了下來,“咱們好好學習學習蜀山百年不遇的奇才如何殺妖吧。”

張尉一看兩個女孩子果真瞪大了眼睛,一幅認真學習的模樣,便也放松下來。但見桓瀾劍法精奇流暢,把那怪物罩在一片劍光之中動彈不得。可是再看了一會兒,又覺得有些不對,原來這上下翻飛的劍竟是很難刺中那怪物,那怪物招式雖不花哨,卻每每化解得恰到好處,更可怕的是,那怪物手無寸鐵,分明是用一雙肉臂來阻擋利劍的,但那手臂上卻無分毫傷口,桓瀾的鐵劍擊在上面就猶如擊到鋼筋鐵骨。“不好,那怪物似乎刀槍不入。”白芷薇也發現了。“桓瀾好像漸漸落了下風。”唐謐覺得有些不對了,道:“如此下去,桓瀾可能會支持不住的。”

“你們拿好‘沈荻’,我去幫忙。”張尉說,想到三人裏功夫好的就是自己,拔了劍就準備沖過去。“回來,那怪物刀槍不入,你沖上去能解決問題麽?”唐謐攔住他,心裏突然覺得真正害怕起來,如果桓瀾都鬥不過那怪物,我們怎麽辦,這“沈荻”擋得住如此力量的怪物麽?

“我看那些傷口不似是桓瀾劃的,這遍體鱗傷的無頭武將,會不會是‘屍王’?”白芷薇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聲音有些抖。

“那是什麽?”唐謐問。“好像是天地間至強的妖物。傳說魔王的戰將死後心有不甘,戾氣不散,就會變為‘屍王’,滿身傷痕仍要為魔王拼殺,直到灰飛煙滅方止。”“很厲害麽?”唐謐這話剛出口,就聽“嘶”地一聲,桓瀾的袍袖被那怪物撕去了半截。

“不行,桓瀾這樣下去要沒命的。”張尉掙開唐謐,一個箭步沖過去,加入戰局。

此時桓瀾已經打得臉色發白,看到張尉沖了過來,對他叫道:“張尉,你先頂住他,我退出去,施‘破甲’之術,破了他這金剛不壞之身才能殺死他。”

“好,放心。”

張尉揮劍強攻幾招,桓瀾趁機退出戰局,手捏劍訣,迎空舞動,突然指向那怪物,大喝一聲:“破!”

只見這時張尉正揮劍劈向那怪物揮來的一只巨臂,隨著桓瀾這一聲怒喝,張尉的鐵劍竟是深深切入剛才那猶如銅墻鐵壁的肉體。桓瀾一看術法得手,連忙揮劍又沖上去,與張尉一起對敵。

但不知是桓瀾術法不精還是兩人的鐵劍不利,雖然他們一劍一劍砍在那怪物的手臂上,卻只能傷及皮肉,無法斬斷其雙臂,那怪物揮著皮肉破敗的巨臂竟是絲毫不落下風。

“不行,芷薇,他們打不過那個怪物,咱們必須跑。”

“唐謐,你說怎麽辦。”

“我們兩個賭一下這怪物也怕‘沈荻’,咱們兩個牽好手,一起跑過去,看看能不能逼退那怪物,如果能的話,拉上這兩個家夥就跑,我怕這兩個小P孩意氣用事,非要跟那怪物決出個勝負。”

“好。”兩人牽手沖了過去。

果然在“沈荻”的光暈快要觸到那怪物的時候,它猛地向後一躥,似乎是要躲避“沈荻”的光暈。兩個女孩趁機一人拉住一個男孩,叫一聲:“快跑!”不由分說,帶著他們拔腿就跑。

那怪物反應過來,惡嚎一聲,緊追不舍。

四個人一陣猛跑,終於沖入了青石階,一回頭,發現那怪物已經不見了。

“還、還是這,青、青石階的結界厲害,總、總算安全了。”唐謐上氣不接下氣。“那個,你放手。”桓瀾對唐謐說,臉上有可疑的緋紅。

“嗯?”唐謐這才發現自己還死死拉著桓瀾缺了半截袖子的手臂,心裏暗笑,一不留神吃了小朋友的豆腐。她松開手,仍有意逗他一下:“怎麽每次見你都這麽狼狽啊?不是罰跪就是逃跑”“還不是都因為你瞎摻和。”桓瀾沒好氣地說。

“我瞎摻和?桓瀾,今天我沒讓你謝我救命之恩只是因為我是君子。”唐謐覺得這小孩也有點太不懂事了,不過是功夫好點,自以為是到這種地步,今天如果不逃的話,你小命還有麽。

“本來不必跑的,你們不是有個可以防禦的寶物麽,我可以躲入它的光暈中休息一下再戰。”桓瀾仍是不服氣。

唐謐無語了,無奈地看著這個衣冠不整的戰爭狂。

“再戰下去,你也未必能贏,‘沈荻’也未必能擋得住那怪物的全力攻擊,你要是不信,咱們把‘沈荻’給你,你再回去找那怪物好了。不過是在劍童中功夫好一些,也非天下無敵,逃跑一次有什麽可介懷的。”白芷薇氣順以後開了口。

唐謐聽了差點想摟住白芷薇的脖子親她一下,芷薇你真是我的最佳代言人,句句都是我的心聲,以後咱們兩個搭檔,難聽話都由你說了。

桓瀾此時被堵得無話可說,他心裏自然也是知道白芷薇說得沒錯,但畢竟是年少輕狂,最不懂得低頭的年紀,冷著臉說:“那就拿來吧,我再去。”

白芷薇瞟他一眼,把“沈荻”遞過去,當真是一點臺階都不給桓瀾。

唐謐見了,覺得還是不要鬧出人命吧,便想開口打個圓場,誰知張尉卻先開了口:“桓瀾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那怪物厲害,多個幫手總是好的。”

“好,走吧。”

“等等!”唐謐一個箭步擋到兩人身前,面露怒色,“張尉你用用腦袋想想好不好,你們兩個能殺了那個怪物麽?退一步,就算能殺,殺來做什麽?別只知道一味好勇鬥狠。”

張尉一楞,覺得唐謐說得也對,剛才自己因為與那怪物激鬥,心裏好像被激起一團火,還沒等那火熄滅,就被唐謐他們拉著逃命了,只覺得胸中的熱血還未平息,一聽桓瀾要再去,想都沒想就也要跟了去。可此時再想想,這件事確實不是如此就能解決的。

唐謐又轉向桓瀾,問道:“桓瀾,我也不攔著你,可是我只問你,你為何一定要殺死那怪物,為了殺它賠上性命值得麽?芷薇懷疑那怪物就是‘屍王’,我知道你功夫不弱,可對付‘屍王’又有幾分把握?若是為了找你們中午說的什麽寶物,慕容斐不是說在赤峰四翼蛇身上麽,你又何苦和‘屍王’拼命?我承認你比我們本事都大,但那也要用在需要的地方吧。”

桓瀾被唐謐說得一時無語,停了半晌,態度緩和下來:“我是在追蹤赤峰四翼蛇時遇上那個怪物的。不過,它若真是‘屍王’,咱們就更不能不管此事了,傳說‘屍王’是魔王的死士,怎麽會出現在蜀山上?”

“管也不一定要你們兩個現在沖過去殺它啊,咱們報告殿監大人,讓他處理不是更好。”

桓瀾略一沈吟:“不可,我今晚在幻海中還看到一個蜀山的人,雖沒看清面目,但那人身穿灰袍。”

此話一出,剩下三人均是面色一寒,只因大家都知道,蜀山上的人都是以袍服的顏色來區分的——術宗為藏藍色,劍宗為黛黑色,氣宗為月白色,而著灰色的只有兩個人,就是掌門和禦劍堂殿監。

“你又如何知道那人定是蜀山的?”白芷薇也有疑惑。

“我本來是在無憂峰這邊追蹤一條赤峰四翼蛇,見它向幻海方向逃去便也追了過去,一入幻海,那蛇頓失蹤影,卻看見不遠處林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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